

QQ:332929007 邮箱(E_mail):gxhe.net@163.com 332929007@qq.com 网址(Web): www.gxhe.net gxhe.zw78.com
我生于六月,恰是江南荷花开得最盛的时节。幼时总爱趴在老屋的木窗边,看荷塘浮动的荷叶如绿云舒展,粉白花瓣间露水滚落,仿佛天地间最清透的珠玉。母亲说,荷花是“六月花神”,荷叶则是“暑天的凉扇”,而这片扇子,最终被焙成了茶,成了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乡愁。
荷叶茶的制作,是时光与手掌的对话。清晨采下的嫩叶需经“三蒸三晒”——先以竹刀剔除叶脉,卷裹成条,再入蒸笼轻蒸五分钟,锁住翠色;摊晒时,叶片的褶皱里藏着阳光的私语,待水分褪尽,剪作寸许方片,封入陶罐,静候一季的沉淀。老茶人说:“杀青要趁热风,揉捻要轻重交替,蜡质脱尽方得汤色绿亮。”这般工序,恰似人生,需以耐心揉去浮华,方显本真。
冲泡时,沸水倾注的刹那,蜷曲的叶片舒展如初生,茶汤漾出淡翡翠般的色泽,似将整个荷塘的绿意凝于一盏。入口微涩,旋即回甘,清雅如雨后荷塘的风,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。古人云“荷叶罗裙一色裁”,这茶汤,便是裁下的一片江南夏韵,饮之如嚼《离骚》中“制芰荷以为衣”的芬芳。
爱荷,因它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孤高;爱荷叶茶,则因它化苦涩为甘醇的智慧。中医言其“清暑利湿,升阳发散”,现代研究亦佐证:黄酮与多酚如隐士,默默中和体内燥火,留一身轻盈。盛夏午后,我常倚窗独饮,看杯中叶片浮沉,恍见白居易在洛阳园中手植吴中白莲的背影——他携荷北归,我以茶寄乡,千年相隔,竟是一脉相承的痴。
汪国真曾写:“人生是跋涉,也是旅行。”于我,荷叶茶便是行囊中的一方故土。它不似龙井矜贵,不若普洱沧桑,却以最质朴的方式,将荷塘月色、母亲蒸茶时的额角细汗、古籍中“荷浦熏风”的典故,悉数封存。每啜一口,便想起《浮生六记》中芸娘以纱囊裹茶藏于荷苞的雅趣——茶香与荷香交融,恰似人生与岁月的和解。
六月的荷,生来便是为熨帖炎夏的。荷叶茶入喉时,仿佛听见周敦颐在《爱莲说》中长吟,听见采莲女“江南可采莲”的吴侬软语,更听见时光在焙炉中窸窣作响。这茶,是荷对盛夏的礼赞,是匠人对自然的谦恭,亦是游子对故土的凝望。饮罢搁盏,满室生凉,方知“心静自然凉”非虚言——荷的禅意,茶的哲思,原在这一叶一汤之间。(洁荷)